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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严&芙&逍】纪女侠,快到本侯碗里来(四十七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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四十七、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

也不知坐了多久,张之严身上忽而打了个激灵,这才惊觉湿衣裳贴在身上,说不出的冰冷难耐。紧跟着,身上又是一暖,一件披风从他身后搭上肩头,“侯爷,有些缘分不能强求,您要保重身体。”是乔三,他已在这里陪了许久,见张之严莫名伤心,也不敢出言惊扰。

张之严闷声问,“几时了?”

“已快到午时,侯爷喝碗姜汤吧,战事正急,您又大病初愈,很多事还等您决断,切莫再伤了身子。”乔三说着递上一碗姜汤。

张之严接过一饮而尽,“吩咐下去,这个院子里的一切陈设都不许动,除我之外,闲人不许出入。”他缓缓起身,眼前却是一黑,身体晃了两晃,忙伸手扶住床头,心道,“我之前体格甚是强健,这次中毒伤了根基,不能再大意自伤。晓芙已然走了,我再伤神也是枉然,而眼下江州危机仍未解除,我可要振作精神,万万不能倒下。”想到这里,他转头对乔三道,“把老胡叫来替我配两服药吧。”

“侯爷,老胡正在府内。”

“哦,怎么他们还没回去?”

“红姑方才忽感不适,我便安排他们在府内暂歇了。”

张之严心中一紧,“红姑怎么样?”

乔三面色却不好看,只摇了摇头。

张之严低头默算,他托盐帮运的冰凌花按说这几日也快到江州了,只盼路上别出岔子,能顺利抵达,救红姑一命,“留他们在府内将养,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让老胡用便是。”

 

灭绝那日收到纪晓芙的飞鸽传书,几于同时又收到丁敏君告状的传书,心中便道不好——纪晓芙若再留在江州,只怕不止殷梨亭会没了新娘子,峨眉的下一任掌门也要被那张之严拐走了。她与纪纲、殷梨亭商量一番,为免夜长梦多,须得命纪晓芙速来与殷梨亭成婚。照理说,纪晓芙与殷梨亭同属峨眉,婚礼本应在峨眉举行,但其时灭绝、纪纲与殷梨亭都在南平助窦英华作战,婚事又急迫,三人便向窦英华禀明,属意在汉阳行礼。汉阳有纪家打下的深厚根基,又地处江州与南平之间,两方都赶得急。窦英华对纪晓芙的婚事甚是关心,行礼之时,他也定要到场。待二人礼成之后,众人便可一道返回南平继续作战。

却说纪晓芙那日冒雨出了江州,一路向西而行。行至第三日午时,已然来到鄂州界内,离汉阳已不到半日路程。纪晓芙离开时生怕被张之严追上,是以一路快马加鞭,走得甚快,而到了此地,脚程却越发慢下来,心中也愈发魂不守舍起来。

这不只是因为即将要面对的婚事,也是因为那日芷儿向她透露的巨大秘密——干爹到底与自己是什么关系?她忆起自小到大,干爹的确对她宠爱有加,有的时候甚至比爹爹还要关心更甚,她拜师、定亲也都是得过干爹首肯的……想到这里,她心中愈发不安,不由放松缰绳,一边在大道上缓缓而行,一边想着心事。

其时已是红日当头,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,道上并没什么行人,黄骠马走得甚是自在,又向前行了约莫三四里地,转过一片密林,前面忽然出现了一个骑驴的男子,在道上不徐不疾。

湘鄂一带,山势连绵,道路崎岖,骑驴的并不少见,但前面这头驴子通体淡青,四蹄踏雪,口唇噙霜,品相极好,不由令人侧目,何况这驴身两侧还各挂着一只竹箱。而那驴上之人也颇惹人注目,他从头到脚一身青色,宽袍广袖,施施然然。更奇的是,他头上还戴着一顶青色帷帽,将一张脸遮的严严实实。

这青衣人双手并不牵缰绳,任由青驴随意而行,却是一只手拎着个青色酒囊,一只手执书,骑在驴身上,摇头晃脑,边饮边行,身体东斜西摆,却始终跌不下来。

纪晓芙的黄骠马身高腿长,不过片刻已然赶上驴子,却听那人口中吟道,“岂无熟书试一读,欲似平生不相识。今日明日相寻来,百年青天过鸟翼。夜阑叹息仰屋梁,废弃寝膳思无益……”

如此奇人奇景,也将纪晓芙的心思从心事上引开,向他打量一番。那青衣人似是察觉到有人看他,也扭过头来向纪晓芙扬了扬手中酒瓮,以示相邀。纪晓芙虽看不见他面目,但知他是好意,忙摆摆手,又微笑抱拳相谢,踢了踢马腹,向前驰去。

这日天色本是甚好,没料到却不知从哪里飘过几朵厚云,猛地下起雨来。雨落得突兀,纪晓芙并未着蓑衣,自是从头到脚都湿成一片。她在马上眯眼向前看去,但见道旁不远处有片空地,搭着一座酒寮,恰能避雨,忙催马过去。

酒寮里已然聚集了不少旅客,看来都是被这大雨困住的,坐得满满当当,只在酒寮边沿位置摆着一张木桌,因靠近雨幕,桌椅都沾上了些潮气,故而还没人坐。纪晓芙心思烦乱,正好图它安静,便拂去水迹,坐了过去。

她向小二要了几样清淡餐点,扭了头便向外望。只见雨帘紧致,淋得天地间白花花一片,不知怎的,纪晓芙忽而想起那位骑驴的青衣人,不由有些他替担心,忍不住向来路上张望。

过了好一会,才见那边过来一道暗青色的影子,正是那骑驴的先生。他也不知从哪里寻得一身蓑衣,披挂在身上。旁人遇雨都急忙忙躲避,他却是不慌不忙,优哉游哉,倒似十分享受。

待他走近,却听他口中仍在吟诵:

衣上征尘杂酒痕,远游无处不消魂。
此身合是诗人未?细雨骑驴入剑门。

纪晓芙不由摇头笑笑——真是个书呆子。

只见青衣人下了坐骑,将它交给小二安置,这才进了酒寮。他四周环视一番,径直向纪晓芙走了过来,抱拳道,“姑娘,可否容老夫拼个桌?”

纪晓芙听他声音并不十分苍老,没想到却是自称“老夫”,忙也起身回礼道,“老先生客气了,这凳子本就空着,人人都坐得的,您请自便。”

青衣人点点头,道声谢,在她对面坐好,将蓑衣除下,帷帽却仍自戴着。他招手向小二点了几样下酒小菜,又将腰间酒囊解下放到桌上。纪晓芙这才注意到,那酒囊侧身画着一丛墨竹,十分轻灵雅韵,不由多看了两眼,又见边上盖了个小小的“青”字印章。

“怎么,姑娘也懂画?”见她目光逗留,酒囊的主人忽而问道。

纪晓芙忙摇摇头,笑道,“晚辈对诗画不甚了了。”

青衣人也似是一笑,将酒囊递了过来,“不妨事,你就随便评评这竹子画得如何吧。”

纪晓芙见他如此随性,倒不好推辞,只得双手去接,却见递囊过来的那手光洁细致,手指修长,很是文雅。她未做多想,只仔细去看那画,“嗯……虽只寥寥数笔,但画不动,竹却尤似飒飒作响,这位画者堪称妙笔丹青,更何况……”

“更何况什么?”

“这画似乎是画者自况,傲然挺立,卓尔不群,空谷有回音。”

“好一个傲然挺立,卓尔不群,空谷有回音,没想到,你这小丫头竟然是我的知音。”

纪晓芙脸上一红,许久没人叫她“小丫头”,但念及这人年岁恐怕不小,这么叫也没什么不对,便含笑将酒囊交了回去,“晚辈胡乱评说,让先生笑话了。”

那人点点头,接了过去,便不再言语,只拧开酒囊一口口缓缓饮着。

纪晓芙问,“先生这是要去哪里?”

“老夫要向西行。”

纪晓芙笑道,“那晚辈倒是与先生同路了。”

青袍客点点头,“有缘有缘。”

酒寮外大雨淅沥,二人再无话说,又各自陷入沉默。

纪晓芙扭头向外望,想起张之严那日在雨中的落寞背影,心中忽地一阵感伤,不由红了眼眶。

青衣人开口道,“小丫头是在想什么人吧?”

“没有!”纪晓芙想也不想便矢口否认,她回答的这样快,倒显得心虚,脸上不由一红。

青衣人呵呵一笑,并未多言,又仰头饮一口酒,也把头扭向雨幕,轻声诵道,“平生不会相思,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。”

“才会相思,便害相思……”纪晓芙心中默念几遍,只觉又是甜蜜又是心酸,不由痴了——原来不过短短三天,她已然开始思念他了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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