伟青2000

【逍芙】涉江采芙蓉 忧伤以终老(19版倚天原创同人)

44.酒寮——红鸳对对宿平沙

二人走了约莫二里地,暗道地势渐高,想是快到出口,再往外走,日光便隐约可见。寻着日光再行,却到了一口井底,井壁上留有绳梯,想是明玉提前布置妥当的。二人缘梯而上,却见外面是一座废弃的宅院。

春日高悬,照得院内一片温暖明亮,与往日并无二致,二人心中却俱生隔世之感。晓芙衣裳尚湿,不便行动,杨逍衣衫也略有潮意,便各寻光亮处坐下晾晒,默然无语。

好在其时正当晌午,阳光猛烈,衣裳没多久便自干透。晓芙将杨逍外衫递还给他,忽而腹内“咕噜噜”一声轻响,顿时脸红,原来早起三人便忙着赶路,她未及吃得多少,此时已是饥肠辘辘。杨逍看她一眼,也不言语,扬手将大氅穿好。

二人一前一后出了宅院,来到街上,闷闷前行。行至不远,前面出现一座酒寮,客人熙熙攘攘,甚是热闹。杨逍忽停了脚,“我肚子饿了,吃点东西吧,”说罢抬脚便入。晓芙知他念着自己,心中一暖,跟了进去。

却见诺大个厅堂都坐满了人,只临窗恰有个空桌,邻桌却趴着个醉酒的书生,此刻正呼呼大睡。杨逍皱一皱眉,终是迈步过去。二人各自坐定,叫了些清淡吃食。杨逍心中郁郁,又叫了一壶剑南烧春,一碟花生米,低头喝着闷酒。

晓芙抬目四望,却见厅堂内侧搭着一座戏台,一生一旦正在唱演,演的却是《倩女离魂》。这戏她知道,娘还在世时曾带她看过,讲的是倩女与王文举两情相悦,倩女之母却嫌王文举家道贫寒,要将倩女另许他人。王文举无奈只得上京赴考,以求功名。倩女却相思成疾,一病不起。她将肉身留在家中,魂魄却随王文举一同赴京。三年后,倩女伴王文举衣锦还乡,终是形魂合一,有情人终成眷属。

那戏台上正演到王文举赴京应试,倩女魂魄紧随而至。那王文举见了大惊失色,责怪倩女道:若老夫人知道,怎了也?

倩女却答:他若是赶上咱待怎么?常言道做着不怕!

王文举唱道:聘则为妻,奔则为妾。老夫人许了亲事,待小生得官,回来谐两姓之好,却不名正言顺。你今私自赶来,有玷风化,是何道理?

倩女唱道:你振色怒增加,我凝睇不归家。我本真情,非为相唬,已主定心猿意马。

“好一个‘我本真情,做着不怕’。”却听杨逍赞道,“这倩女至情至性,敢作敢为,见识倒在须眉之上,称得上女中豪杰。”

“说的好!”耳侧忽得有人喝彩,杨逍和晓芙都是一惊,扭头去看,却见旁桌上那书生醉醺醺爬将起来,一手举杯,一手摇一把破烂折扇,摇头晃脑道,“这倩女因情而死,又因情复生,实乃天下第一痴情人。”

二人这才看清这书生面目,只见他三十出头年纪,形容清瘦,醉眼朦胧,一身衣衫,颇是褴褛。又听他道,“只可惜郑德辉这般灿然笔墨却白白浪费在这咿咿呀呀、缠缠绵绵上,岂是血性男子所为?若我要写,就学汉卿写关大王单刀赴会,写他个大江东去,慷慨悲凉,壮烈浩荡,却写什么儿女情长英雄气短?太消男儿志气!”

杨逍听在耳中,哼了一声,“此言差矣,大丈夫倒也未必偏得薄性,真豪杰难道就要注定无情?”

那书生闻言,眼中一亮,摇摇晃晃走到近前,抱拳道,“这位兄台见识颇高,文秀这厢有礼了,敢问尊姓大名。”

杨逍微微一笑,“萍水相逢,尽兴便是,何必留名?”

那书生鼓掌赞道,“好个尽兴便是!子猷夜访戴安道,正是此意趣。真是妙,妙啊!值得共饮一杯!”说罢,也不客气,一撩袍襟便坐到杨逍侧旁凳上,伸出一只黑黢黢的手,握了桌上酒壶便往盅内添酒,又抬手敬道,“文秀敬二位。”

晓芙看他不请自来却面不改色,一派坦然,心中暗暗称奇,又见他举止豪迈,忙举杯示意。

杨逍冷眼相看,却不答话。

文秀也不以为意,哈哈一笑,仰脖饮空杯中佳酿,砸了砸嘴巴,赞道,“好酒好酒!”

掌柜已然赶了过来,陪笑向逍芙二人唱了个诺,“二位客官勿怪,这位是馆里的文秀先生,常为我们写些戏文唱词,是位大才子,就是行事随性些,还请多多担待。”

又向文秀道,“文秀先生,你老好歹收敛着些,别惊扰了客人。”

晓芙想来这位文秀先生常做乖张之举,掌柜也是无可奈何,又见他并无恶意,忙道,“不打紧,不打紧,这位先生言语不俗,正好相谈。”又向文秀抱一抱拳,粗了嗓子道,“小可姓纪,我兄长姓萧,偶经此地,幸会兄台。”

文秀抬眼上下打量晓芙一番,笑道,“看小兄弟衣着,也像是个读书人。若是往年,此时正值春试之期,小兄弟总有机会春风得意,奋蹄看花。”说到此处,面色却是一转,怒道,“可恨那奸相伯颜废了科举,断了汉室儒生的去路,倒让我等只能来写这淫词艳曲!”

晓芙却是大大的不以为然,摇头正色道,“既是汉室儒生,又何必对着鞑子奴颜婢膝,谋求功名?”

那文秀倒是一惊,点头道,“小兄弟好见识,有志气!只是那鞑子灭我汉室之心不死,既废科考,又不许汉人参政,正是要我汉室文脉就此断绝。不仅如此,他们还要灭光我张、王、刘、李、赵五大姓的汉人,真是其心可诛!”说到此处,咬牙切齿,将酒杯咣地砸在桌上。

杨逍却是一笑,“汉人千千万万,又岂是杀能杀得完的?更何况,汉室文脉绵延不绝已千数年之久,且不说其他,便只这杂剧、散曲中又如何不能传承?这位先生若是有心,不如将那风云际会的青史春秋,忠肝义胆的豪气云天书于其中,唱遍街头巷尾,传诸宇内四海,岂不更妙?”

听他一席话,文秀一时呆住,正待再说什么,那掌柜已然又奔了过来,“哎呦,文秀先生,你且收声些,咱这里只谈风月,不谈政事,这两日元兵查的紧,可切莫惹了灾祸!”

杨逍闻言,眉梢一扬,问道,“怎么,这两日元兵倒比平日查的紧了?”

那掌柜的低声道,“那元兵平日为非作歹也是常见,但不知怎的,这两日倒抓起乞丐来了。”

几人正说间,忽听得门口一阵喧哗,却是几个乞丐带着一队元兵围捉一个乞丐,只片刻功夫已将他拿下,压跪在地下。那乞丐在口中大骂不止,却被一个黑衣乞丐一掌击在顶心,顿时软塌塌倒了下去。

杨逍与晓芙对视一眼,看来丐帮是出了大变故。

却见那元兵的首领领了几个兵卒进得楼内,四下环视。掌柜赶忙迎上前去,陪笑道,“各位军爷,我们这里都是吃酒看戏的客人,没有反贼,也没有乞丐哈。”孰料那首领抬手就给了他一耳光,“军爷我自是长了眼睛,用得着你来多嘴?”那掌柜被打得扑倒在侧,满头满嘴是血,连带着旁边的桌椅倒成一片,满桌的碗碟也哗啦啦碎了一地。桌上的客人早吓得躲在一旁,却也是敢怒不敢言,并不敢过来相扶。

晓芙不由怒从心起,攥了拳就要起身,却被杨逍在桌下按住,向她摇了摇头。

却见又进来个乞丐,正是方才那着黑衣者,身上挂着六个小袋。他向那首领点头哈腰一番,又直起身四下巡索,终将目光锁定杨逍这桌,缓缓走过来。

杨逍与晓芙心中一惊,掌上暗自蓄力,只待他靠近。那文秀却不言语,只举了杯,往肚内灌酒。

却见那六袋乞丐远远便停了脚步,呵呵一笑,向文秀抱一抱拳,“高长老,久违了。怎么帮主反了朝廷,你倒在这里饮酒作乐,无事人一般?”

杨逍闻言大惊,忙回头去看,这书生醉话连篇,一塌糊涂,却竟是丐帮七袋长老“污衣秀才”高文秀?

此人正是“污衣秀才”高文秀,他生在书香之家,自幼却有奇遇,习得一身好功夫。后来考了东平府学生员,却看不惯元廷官场黑暗,只一心交接江湖义士。因是机缘巧合,与曹昌吉一见如故,便随他入了丐帮。

只是他平日最喜舞文弄墨,恣意纵情,常混迹于勾栏瓦舍,于那乞讨的营生却半日也未曾做过。曹昌吉知他性情,便随他去了。他二人本是知己之交,却因曹昌吉萌生叛帮投元的念头,高文秀屡劝不听之下,一怒便离了分舵。而曹昌吉所以生了二心,却正是这马长老挑唆撺掇的功劳。

高文秀落下酒杯,冷笑一声,“马长老,不过一个月不见,你便换了主人,只这摇头摆尾、腆颜无耻的风采还是不减当日啊!”

“你!”马长老冷笑一声,举起手中竹棒,“你且莫嘴硬,一会儿就有你的好瞧!”

二人说话间,那元兵首领已拔了刀,领着众兵围了过来。

却见高文秀一摆手,“哎,莫在这里打,我可是斯文人,不似那啖腥喝血的蛮夷、卖国求荣的败类。打坏这一屋子的桌椅板凳,壶盏杯盘,岂不可惜?”提臂向楼外一展,“请。”

言罢他暗暗向杨逍、纪晓芙点一点头,提身一纵,已跃出窗外。

晓芙知高文秀不愿累及他们,心中愈发敬重,悄声向杨逍道,“丐帮不愧为中原第一大帮,虽有败类,却也不乏忠勇之士。”杨逍亦点点头。

高文秀刚落在街上,已被元兵和投元的乞丐呼啦啦围了个水泄不通。却见他不慌不忙,右手一挥,打开折扇,身子向前一纵,便与他们斗在一处。那折扇在一众刀枪棍戟中,优游自得,戳点勾拨,甚是飘逸洒脱。杨逍心中也暗暗喝彩。

但那马长老也非易与之辈,再加上十几人的围攻,高文秀终究寡不敌众,百余招下来,已呈败势。眼看马长老的竹棒趁乱就要往高文秀的胸口戳到,高文秀挥扇去挡,已来不及。

那马长老见要得手,心中暗喜,忽觉腕上一麻,竹棒顿时脱手,正愣神间,他身后一干元兵的兵器,叮叮铛铛也是落了一地,不由惊道,“高文秀,你使得什么妖……”他话音未落,但觉喉头一紧,已发不出声,身体更是一动也不能动了。

岂止是他,那一干元兵也是满脸愕然,站了一地,动弹不得。

高文秀也是一惊,停下身形,四下望望,又抱一抱拳,“多谢英雄仗义出手,青山不改,绿水长流,咱们后会有期。”说罢,提起方才那死去的乞丐,纵上屋脊,没了踪影。

晓芙低头一看,桌上碟中花生已所剩无几,便知是杨逍暗中相助,笑盈盈望他一眼。杨逍却是心思沉重,看来元兵早就严阵以待,他此番出手,更是打草惊蛇。方才他未下杀手,是怕连累酒寮掌柜,但如此一来,行刺举理之事必生变数,需得速回平康坊,重新商量对策。

他拉起晓芙,出了酒寮后门,寻路向平康坊急奔。

那平康坊在城东一隅,他们此刻却在城中,中间正经过好大一片池塘。却见绿柳环绕,一池碧荷挨挨挤挤,蔚为兴盛,又有对对鸳鸯游弋其间,端的是炫彩锦绣,煞是好看。晓芙不由扭头多看了几眼,脚下却不停步,几被一条树根绊倒,早被杨逍一把捞住,抱个满怀。晓芙顿时脸上一红,却见他面色喜怒难辨,只沉声道,“那不相干的鸳鸯你倒是操心。”

正说话间,忽听耳后一阵破风声传来,杨逍忙将晓芙拦在身后,顺手从树上抹下两块树皮射了出去。一片击向身后暗器,另一片却直取道旁树丛。

只见那暗器滴溜溜一阵猛转插入树身,却是一把破折扇。又听“哎呀”一声,树丛中落下一人,掉在地上,颇是狼狈。那人却也不恼,哈哈一笑,站起身来,拍拍身上灰尘,“杨左使好俊的功夫。”

逍芙二人凝目去看,不是高文秀却是哪个?晓芙惊问,“高长老,你怎在地此?又怎知他是杨左使?”

“能将弹指神通使得这般出神入化,除了明教的杨逍杨左使,还能有谁?”高文秀收起嬉笑之态,敛容抱拳,深施一礼,“多谢杨左使高义,文秀这里谢过了,今后但有能出力之处,定效犬马之劳。”

杨逍向他略抱抱拳,也不多言。晓芙瞥他一眼,暗叹口气,忙施礼道,“小生替兄长回礼了。高长老言重,同为中原武林一脉,眼见丐帮被鞑子欺侮,岂有不出手相助之礼?”

高文秀又是哈哈一笑,“只怕兄长不是兄长,小生却是姑娘。”又深看他二人一眼,点头吟道,“蜂飞飐飐,蝶舞翩翩,惊起些宿平沙对对红鸳,出新巢燕子喧喧。怕的是罩花丛玉露濛濛,愁的是透罗衣轻风剪剪,盼的是照纱窗红日淹淹。近前,怕远,蹴金莲懒把香尘践。忒坚心,忒心恋,休辜负美景良辰三月天,堪赏堪怜。”吟罢,向树梢纵起身形,“杨左使,你的高见,文秀记下了。再过五年,且看道旁坊间,可有文秀之笔墨?”声未歇,人已远在数丈之外,渐无踪迹。


注:亲亲们,这一章写得甚是畅快,不知你们看得可畅快否?别忘了小心心和大拇指哦,么么哒。

再注:

1.高文秀乃元杂剧名家,文中最后引用的元曲,乃是他做的《南吕 一枝花》,有隐喻逍芙之功用。

文中,左使对高文秀说,与其抱怨中华文化被元人断了流传,不如自己努力去传播它。历史上,高文秀正是历史杂剧的集大成者。这里就把这份启发他创作的功劳安排给左使啦,哈哈哈

2.文中《倩女离魂》乃元杂剧大家郑光祖(字德辉)的名作,引了部分原文。后世汤显祖的《牡丹亭》正是脱胎于此。为什么选了这出戏?因为倩女为爱奋不顾身,舍生忘死,杨逍此时心灰意冷,见到这样的角色自然是心有所感。而从远处看,晓芙将来也是为了爱他,而抛却生死,倒与倩女形成映射关系。

3.因丞相伯颜擅权,执意废科举,1336年科举和1339年科举停办。正是逍芙故事发生之时,故发了这一段议论。

另,元朝为灭汉人,曾一度大肆杀害张王李赵刘五大姓的汉人,《倚天屠龙记》中对此也有描述。

4.“那不相干的鸳鸯你倒是操心”这句话,是左使的吐槽,言下之意是——你我之间的事你不好好操心,却去看什么鸳鸯!😂

5.剑南春酒的前身剑南烧春,是正史记载的大唐御酒,不是穿越哈


评论(18)

热度(72)
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