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读《红》笔记(十五) 
【第二十二回 听曲文宝玉悟禅机 制灯谜贾政悲谶语】 

也说无我原非你,从他不解伊”

《红楼梦》的回目(每一回的标题)是很多红学家研究的对象。其中常见有回目里上下句彼此关联映射的,例如:【第十六回 贾元春才选凤藻宫 秦鲸卿夭逝黄泉路】上下句一喜一悲,盛中藏衰,对照强烈;【第十九回 情切切良宵花解语 意绵绵静日玉生香】将宝玉的肉体伴侣袭人与精神伴侣黛玉放在一道来写,一淫一情,深有意味。 
这第二十二回【听曲文宝玉悟禅机 制灯谜贾政悲谶语】亦是如此。前面写宝玉悟得的禅机,后面写贾政破解的谶语。前面写宝玉“赤条条来去无牵挂”“无我原非你,从他不解伊”;后面写贾政“心内愈思愈闷,因在贾母之前,不敢形于色”“回至房中,只是思索,翻来覆去,竟难成寐,不由伤悲感慨。” 
这写的正是两种人生阶段的真实感受。少年时,青春正盛,不惧生死,倒常把些缘聚缘散、生死轮回挂在嘴边;及至成年和暮年,生命的意向渐渐向晚,自然便生了敬畏心,再不敢轻言悲欢离合,生死无常,倒难免会常常“感时花溅泪,恨别鸟惊心”了。 
所以,而今再看宝玉悟禅机,大有“小儿不识愁滋味,为赋新词强说愁”的一哂;而看贾政破谶语,则多了“而今识尽愁滋味,欲说还休”的共鸣。 
这里想再多说几句贾政。对读者而言,贾政这个角色恐怕很不得人心——从头到脚一副封建家长的死板做派,道貌岸然,虚伪迂腐,还搞家庭暴力,差点把宝玉打死,简直是如何做家长的反面教材。 
儿时读到他,每每恨恨不已。现如今,轮到自己做父母,却对他多了些理解的同情,也颇懂了些贾政力不从心的忧思。面对这个从性情到做派都与自己格格不入——最要命的是,与主流社会价值取向背道而驰的儿子,贾政怎能不忧心忡忡地拾起传统家教的棍棒? 
所以,《红楼梦》里哪里有批判?更多是对芸芸众生的悲悯与嗟叹。贾府是个缩影,从国戚高官,到千红万艳;从丫头小厮,到焦大刘姥姥,每一个人,想要的,不过是在里面寻一个安身立命的处所。有人求权、有人求财、有人求色、有人求情,有人求眼前富贵、有人求一世安稳、有人求子孙贤德后世称颂、有人求恣意纵情活个痛快。而这,不也正是你是我是他,之于这个世界的关系? 
故而,不免感慨,少时读不懂红楼,待略读得懂时,倒要看着窗外落日缓缓,吟诵一句“夕阳无限好,只是近黄昏”了。 
只是,宝玉那少年时代的领悟难道就真是“强说出来的愁”?想起偶然间看到一位网友写的一段话,大意是——少年时代读红楼,并不能领悟“无我原非你,从他不解伊”的意指。后来看王家卫,看《东邪西毒》,忽而深深懂得了。 
对此,深以为然。《东邪西毒》里,那万物间似明似暗的投影,人物间若即若离的关系,是禅机,是谶语,也是生命的虚无与空寂。观罢,总能让人心有所感,之后便寂寂无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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